白萱握著手機的掌心沁出了汗，二十分鐘過去沒有任何回覆。斜對面的臺子旁三個大人仍在交談，似乎也並未因她的舉動被波及。

任嬌安靜如常，偶爾別開從耳後垂下的短發。她曾為了勝任秘書的職位剪掉齊腰長發，因為打理不方便。此時她沈寂的眸子裏映入對面女子的模樣，烏黑如瀑布般的長發自雙肩滑落至肘邊，嫣然一笑時點綴風情。

她似乎懂了，身旁的男人為何會愛得無法自拔。

橙橙剛喝過果汁，這會兒在戴澤懷裏抱著杯子咬吸管，大人們說話他聽不懂，沒事也得找點事來。

小家夥晃著小腿拉拉男人的袖子：“戴叔叔，神馬時候再帶橙橙出去玩？”

戴澤一番話未說完，低頭看懷裏的小家夥：“橙橙想什麽時候玩，叔叔都有時間。”

任嬌輕抿起唇，有藏匿的苦澀自唇角溢出，呵，在戴澤的心裏，恐怕她連一個四歲的孩子都不如。

林青被一通電話打斷，掃了眼屏幕匆匆往外走，戴澤望著她的背影，眼神還未來得及黯淡就被拉回視線。

橙橙晃著男人的胳膊仰起腦袋：“媽咪能一起咩？”

戴澤捏了捏橙橙的小手：“能。”

“爹地呢？”

戴澤輕瞇起眸子：“能。”

“姐姐呢？”

戴澤把橙橙從膝蓋上抱起，小家夥咬著吸管不放：“姐姐？誰是姐姐？”

橙橙指了指角落裏安靜的女人：“這個姐姐。”

任嬌微怔，握著咖啡杯的手指用力，她轉過頭看向男人懷裏的小孩。

戴澤的聲音陡然轉冷，眼角仍拉開著弧度：“橙橙，該叫阿姨。”

橙橙吸了口果汁，被抱起身後將杯子送到臺子上，他看看任嬌又看著戴澤：“姐姐阿姨能跟我們去咩？”

戴澤神色微斂，揉揉橙橙的小腦袋：“為什麽要帶上阿姨？”

他自始至終沒有看過任嬌，可任嬌身為他的秘書怎能讀不懂他的情緒？說來可笑，他們有過最親密的舉動，她了解他每個眼神的深意，是他配合最默契的秘書，可兩人還不如陌生人的關系來得痛快。

這樣一刀刀淩遲的痛楚，比剖心更殘忍。

小家夥渾身都是果汁的香氣，他想起媽咪以前在睡前講的故事，黑耀的眸子錚亮：“媽咪和爹地是一起，戴叔叔和姐姐阿姨是一起，橙橙就不怕叔叔孤單了。”

男人脊背驀地僵硬，沒料到會聽到這番話，他眉目仍含笑糾正橙橙：“叔叔和阿姨不是一起的。”

“為神馬？”橙橙皺起小眉毛，“媽咪說，書上就講了，叔叔和阿姨都是一家的。”

戴澤並未顧及身旁的女人，自然也想不起那條兩家定下的婚約，“橙橙，不是所有的叔叔和阿姨都會是一家。”

也對，他心裏眼裏何時有過她。

任嬌抿起的唇淺淺彎起個弧，咖啡明明是熱的，捧在她的掌心內卻一陣冷過一陣，寒氣竄至全身乃至每一道呼吸，就好像他口中的每個字都與她無關。

是，他們原本除了工作，沒有任何再進一步的關系。

任嬌沈默著喝了口咖啡，竟然不苦，可滾落喉間時，除了痛，還是痛。

橙橙似乎不懂：“那為神馬戴叔叔和姐姐阿姨不能？”

戴澤換種方式問他：“橙橙，叔叔阿姨結婚了，你會開心嗎？”

“會噠，然後再有個小妹妹，不要小弟弟。”橙橙小臉興奮，他其實挺想要個妹妹的，男子漢般挺了挺胸脯，“媽咪和爹地要生小弟弟，好煩。”

到時候小弟弟比他萌噠噠，爹地媽咪冷落了他該怎麽辦？

況且小家夥有他自己的計算，若是生個妹妹，他就可以當大哥哥保護她，還能被爹地媽咪愛，多棒。

戴澤看到打完電話的女人走回來，眼底暈開許久不曾有的溫潤，他似是下定了決心：“叔叔不會跟阿姨結婚的。”

橙橙朝林青招了招手，嘴裏仍在問：“那叔叔會跟誰結婚？”

“叔叔不結婚，以後就有很多時間陪橙橙玩，怎麽樣？”

林青走近時正聽見這句話，掩飾著眼裏的詫異將視線掃過任嬌，卻見後者無動於衷地坐在椅子上喝咖啡。仿佛只言片語都未傳入耳中。

林青實在看不透這兩人的心思。

任嬌不急著走，就算傷心也無處可逃，那次緋聞爆出後她被媒體緊咬不放，可到風波平息戴澤也沒幫過她。而家裏的意思也很明確，戴家出面親自解釋過是場誤會，又拿出林青已婚的事實，兩相權宜之下，自然要犧牲她的幸福。

可笑麽，幸福這種東西，她本來就不曾奢求。

橙橙看向任嬌，似是認準了他們就是一對，小手摸向她的手背：“那阿姨也不結婚了嗎？”

任嬌如觸電般收回了手，說不清此刻的心情，她不討厭小孩子，二十七八的年紀反而更想有個自己的小孩，可她面對橙橙就像看著林青，心底五味陳雜。

正困頓於如何回答，林青將橙橙從戴澤懷中接過：“橙橙，你知道結婚是什麽意思嗎？”

橙橙掙脫開自己爬上林青身旁的位置，有模有樣學著大人坐，可他個頭矮，只高出桌沿個小腦袋。

小短腿不甘心地晃動：“就是爹地和媽咪那樣唄。”

林青挽起唇，從小家夥的臉上看到了男人的影子：“你倒是懂的不少。想吃什麽，媽咪允許你今天吃甜點。”

“哼，就算媽咪不讓，爹地也會給橙橙買噠。”

“嗯？”林青微蹙眉尖，“爹地又偷偷給你買蛋糕了？”

橙橙瞬間挺直身板，小手亂翻臺子上的彩頁，也不管看到什麽都點上去轉移林青的註意力：“媽咪，橙橙要吃這個。”

還好橙橙亂指的是彩虹蛋糕，林青喊來服務生點單。

任嬌看著這一幕心口頓時溫暖，盡管她未見過林青的丈夫，卻能看到提及男人時林青眼角傾瀉而出的溫柔。她多少了解林青一些，在公司的時候，人們都說這女人性子太清淡，待人溫和倒是不假，可對誰都算不得上心。

那個讓林青如此傾心的男人，必定有不同尋常之處，可讓她吃驚的是，那個人竟然比過了戴澤。

想來感情裏，並不是勝負能一分高下的。

林青餵橙橙吃蛋糕，剛才接到的電話只字未提。顯然男人已坐不住了，連著三通電話催她帶兒子回家。

不就是見了戴澤麽，她還跟淩安南閑扯了好一會兒，怎麽就不見男人來催？

林青索性把手機開了靜音，說話時卻總往屏幕上看。

該不會真生氣了吧？

林青一時有些心不在焉。

“媽咪，吃。”橙橙握著小勺餵來一口，林青輕抿唇瓣，“好吃咩？”

這一口正好是檸檬味，入口清新，林青腦袋裏卻蹦出男人微沈的俊臉，兒子要是塞給他一口，必定會被嫌棄，說這玩意兒太甜膩。

橙橙握著勺子，一手在林青臉前揮了揮：“媽咪，你在想爹地咩？”

林青避開對面的視線，只是笑了笑。

離開時，林青無意間瞥向斜後方，眼角掠過一道似曾相識的人影，白萱背過身裝作找東西，幾乎與林青擦肩而過。

林青拉著橙橙，戴澤又和她說了兩句，她轉過身回應。

有驚無險，白萱輕撫胸，她看出男人看林青的眼神有不同於旁人。白萱又在位置上留了會兒，杯裏的茶品涼了，她端起杯子一口灌下。

有些事看似來之不易，卻往往就是這麽巧。

林青以為男人真的生氣了，到了家門口摸摸兒子的腦袋：“橙橙，一會兒哄爹地開心。”

橙橙撅起嘴，踮著腳尖輸入密碼，嘴裏念念有詞：“那不都是媽咪該做的咩？橙橙才不要去哄爹地。”

林青還維持著摸頭的動作，小短腿扒開門竄進了客廳。

“爹地，我肥來了。”

客廳空空如也，敞開的玻璃窗空氣無聲流動，林青站在玄關處還未換鞋，擡頭望去只有小短腿孤零零站在客廳中央。

橙橙回頭看看她，沒有男人的回應感到失落。

林青走了幾步來到橙橙身邊，半蹲下身扶著兒子小肩膀：“爹地可能忙工作去了。”

“那可以給爹地打電話咩？”橙橙仰著腦袋，他知道爹地忙工作有時候不能接電話。

林青捏捏他的小臉：“當然可以。”

去書房轉了一圈，電腦還是開的，屏保是橙橙裝滿屏幕的笑臉。林青眼角柔和，手指從鍵盤上撫過，上面似乎還殘留著男人指尖的熱度。

她定了定神又推開臥室的門，也沒有人。

橙橙抱著電話機跑到臥室門口，小指頭在上面按動數字：“媽咪，給爹地打電話。”

撥通後橙橙一臉期待，過了幾秒聽到電話裏提示正在通話中。

林青笑著安撫兒子：“過一會兒再打，爹地接了讓橙橙講電話。”

橙橙回到房間後又過了半晌，林青忽然從掩著的窗簾外看到抹頎長身影。

男人傾著身雙肘支在窗臺，修長手指間夾了支點燃的煙，他盯著遠處天際的某個交點凝神，對電話那頭說了句話，不久後就把電話掛斷。沈默片刻，慕離吸了口，薄唇緩緩抿出個煙圈。

林青走進陽臺時，能聞到未來得及被風吹散的煙味，濃烈嗆鼻。

她帶著橙橙回來後，男人很少抽煙。

聽到腳步聲慕離回過頭，眉目間的冷冽被眼底的笑意取代，他朝林青伸出手，順便把煙頭掐滅。

“心情不好？”林青將手搭在他掌心，往前跨了一步與男人並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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